暗河传15

那是亲手搅动过命运、夺走过生机后，才会悄然留下的、无声的印记。

眼前的她，不再仅仅是那个只需考虑如何救人的医师了。

苏暮雨没有再追问。

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，那目光里没有评判，没有惊诧，唯有一种深沉的、仿佛能容纳一切的平静与了然。

“你杀人了吗？”

他问，声音很轻，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。

“是。”

谢星眠发现，自己回答得比想象中更为坦然，仿佛这个答案早已在她的脑海中演练了千百回。

良久，他伸出手，并非触碰她，而是从她手中的药捻里，轻轻拈起一小片沾上的毒草残叶。

“暗河的路，不好走。”

他低声说，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晚风里，“杀人，或是救人，一旦踏出那一步，就再难回头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，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，带着一种复杂的、近乎温柔的疼惜。

“任务还顺利吗？”

他没有问“你是不是杀了人”，而是问了“任务还顺利吗”。这句话像一把钥匙，轻轻叩开了她紧闭的心门。

谢星眠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松懈下来。她避开了他过于通透的目光，重新专注于手中的药材，声音有些发涩：

“嗯，还算顺利。采药材是真的，顺路......清理了几个目标。”

她顿了顿，像是为自己寻找一个合理的支点，“新研制的毒，总要在合适的对象身上，试试效果。”

“我明白了。”

苏暮雨不再追问。他提起桌上的茶壶，为她斟了一杯温热的清茶，推到她手边。

“累了就歇歇，我在外面。”

说完，他转身走回院中，依旧坐在那张石凳上，如同一个沉默而可靠的守护者。

他知道，她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，也不是盘问，仅仅是一个知晓并接纳了她所有变化的存在。

谢星眠看着那杯温水，水面倒映着天上初升的、苍白的月牙。她端起杯子，水温透过瓷壁传递到掌心，驱散了一丝从回来后就一直盘踞不散的寒意。

她第一次双手染血而归，而他，看穿了她所有伪装，却只是为她斟了一杯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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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星眠一个人在屋内静坐了片刻，让翻涌的心绪渐渐平息。

当她再次推开门走到院中时，不出意料，苏昌河也在那里。他斜倚在院角的阴影里，不知已等了多久。

他一直看着她走过来，目光在清冷月华的映照下，显得有些黑沉沉的，像是蒙了一层雾，让人看不清底下翻涌的真实情绪。

待谢星眠走近，苏昌河才直起身，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挂上戏谑的笑容，而是开门见山，声音比平时低沉：

“怎么不等我和暮雨回来？”

谢星眠脚步一顿，看了他一眼，然后默不作声地坐到最后一个石凳上。

她两只手臂撑着桌面，支着下巴，这个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动作，让她那张白皙的小脸被挤得微微鼓起，显露出几分与她此刻心境全然不符的稚气。

可当她杏眼微抬，目若琉璃，眼睫在月光的照耀下，仿佛一片随时要飞走的羽翼，既让人抓不住，又看不清的复杂。

“因为，”她开口，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平静，“我突然意识到，其实我和暗河中的其他人，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。”

她微微偏头，目光掠过苏昌河，投向更远的黑暗，像是在问他，又像是在问自己：

“难道行医治病的，手上就一定是干净的吗？悬壶济世者，便一定是好人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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