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河传10
苏暮雨和苏昌河二人走出药庐,此时雨已停,天色渐晚。
皎白月光洒落积水,映出晃动的光影,勾勒着二人修长的身形。这清辉仿佛能涤净暗河常年淤积的血腥。
回苏家驻地的路上,二人沉默许久,终是苏昌河先开了口:
“很神奇,对吧?来的时候是躺着进去的,走的时候,却像是从未受过伤。仅仅一天的时间......”
“昌河,”苏暮雨眉头微皱,打断了他,“暗河之中,人多耳杂。”
苏昌河不以为意地轻笑:
“怎么,担心我说漏了什么?”
他随手拨开垂落的树枝:“放心,我的人品还不至于差到那种地步。恩将仇报的事,我不屑做。”
他话锋一转,带着几分玩味:
“倒是你,暮雨,你觉得那位小神医......如何?”
这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苏暮雨心中漾开圈圈涟漪。
他思绪不由得飘回叩响药庐的那一刻——
那时他背着昏迷的苏昌河,满心焦灼地叩响药庐的门。门扉轻启,最先撞入眼中的是一双清亮杏眸,在昏黄光线下宛如浸在水中的琉璃,澄澈见底。
她一身素净月白裙衫,立于简陋门前,恰似一道月光,猝不及防地照进这暗河深渊。
最令他心弦微动的,是她周身那股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澄净气质。没有半分阴戾,不见丝毫狠绝,唯有近乎剔透的平和。
即便为他诊治时微蹙眉心,那专注神态也带着难言的恬淡。几缕青丝垂落颊边,随她动作轻轻晃动。
她低头拣药时,他甚至能看清那纤长眼睫投下的淡淡阴翳。
“她......”
苏暮雨罕见地语塞,斟酌片刻才道,“很特别。”
特别到让他这个惯于行走黑暗的人,第一次在另一个人面前,生出几不可察的自惭形愧。
“只是特别?”苏昌河挑眉,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,“我倒觉得,她生得怪好看的,怎么看都不像是谢家人。”
苏暮雨一怔,转头看向苏昌河:
“你很少这样直白地评价一个女子的相貌。”
“是么?”苏昌河漫不经心踢开脚边石子,“许是......死里逃生后见着的第一个人,印象总归深刻些。”
他顿了顿,唇角弯起惯有的戏谑,“怎么,你觉得我说得不对?”
苏暮雨默然片刻,目光投向远处沉暗的檐角:“她确实......与暗河格格不入。”
“何止格格不入,”苏昌河轻嗤,“简直像错入了地方。不过......”
他话锋一转,“她那份从容倒是难得。明明看似不通武艺,面对你我这样满手血腥的杀手,却连眉梢都不曾动一下。”
“别忘了,她是谢七刀的弟子。”
苏暮雨轻声应道。
未染鲜血,并不意味着不会武功,那也只是传言。
苏昌河倏然驻足,意味深长地看他:“你今日的话,可比往常多上不少。”
苏暮雨未再应声,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伞剑冰凉的剑柄。有些心绪,连他自己都尚未厘清,又如何能对人言明?
月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,在湿漉的青石路上交错。
苏暮雨不自觉回首望去,药庐那点灯火在浓稠夜色里明灭不定,恍若那双令他难以忘怀的眼眸。
“走了。”
苏昌河拍了拍他的肩,声调已恢复往日散漫。
“既欠了‘诊金’,总得想办法还上才是。”
---